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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之痛无处安放

2024-01-23 10:38570

“妈,我们回家吧。”“不嘛。这儿有花草,多美,晚上就睡这儿啦。”母亲抓起地上一节甘蔗放进嘴里。

我忍着泪,将甘蔗拿下,“妈,我们去买吧。”母亲挣扎。

父亲和大舅推着三轮车过来。大舅厉声道:“还要在这儿丢人现眼?!”母亲身子微微一抖,不吭声了。

一路上,握着母亲冰凉的手,我轻声哄:“回家洗个澡,就热乎了,被褥晒得又香又暖……”

母亲患精神分裂症已一年多。有人说,那是她前世造了孽,是她的命。而我知道,罪魁祸首其实是她至亲的家人——包括我。

什么叫痛彻心扉?我终于明白了。

她的心,曾三度丢失

这是在她患病后,我怀着愧疚,拾掇她60余年的点滴生活,才将这三件事串在一起的。

十多岁时,听姥姥讲过:15岁的母亲带着两岁的弟弟出去玩,结果弟弟走失,再没回来。

母亲从未说过这事,我也不敢问。母亲脾气坏,对谁都板着面孔,包括对姥姥。姥姥说:“你妈小时候不这样,可懂事、乖巧了。”姥姥还说:“你妈弄丢了弟弟,躲在外面两天不回家,回到家两个月不说话,大家以为她变哑巴了……”

想想,一个女孩要承受怎样的心理压力?她可能会唯唯诺诺、小心讨好每个人。当她长大后,有力量抗议了,便以暴躁的脾气来反击曾让她压抑的环境。可她也许没想到,父亲、我、妹妹都成了无辜的牺牲品。

在她心里,走失的小弟弟就是她的第一个儿子吧。命运捉弄人,10年后,她又一次丢失了儿子。

大学寒假,一个男孩送我回家,母亲看出端倪,明显表现出对男孩的不满意。男孩受到伤害,从此躲着我。初恋就这样结束了。

工作后,别人给我介绍了程。第一次见到我母亲,程就“阿姨”叫个不停,还和母亲拉家常,帮母亲做饭,母亲欢喜得嘴合不拢,不停给我灌耳边风,“这孩子不错。”

不久,我和程结婚了。母亲对程的关心明显超过我。她给他织毛衣、做鞋垫;知道他胃不好,常从乡下搭车送来桂圆;隔三差五给他煲鸡汤。我想,天下丈母娘可能都这样吧。现在明白了,程是母亲的第三个儿子。

可这个“儿子”辜负了母亲。婚后第四年,他背叛了我。刚强的我马上办了离婚手续。

端午节,我带女儿回乡下,母亲才知发生了大事。她呆坐着,满面泪。长这么大,我从没见母亲流泪。她的心再次被“儿子”带走。

我清楚记得,她包了红枣粽子,嘱咐给程带一串,说他年年都吃,今年不吃恐怕不习惯。我斥责她“不识时务”,她低头,不吱声了。

如果早些明白程在母亲心里的意义,我会低头去求程,“有时间去看看妈吧。她想你,非常非常想。”

现在,难有机会了,程随新妻子出国了,我们已失去联系。我想,如果程打个电话,叫声“妈”,母亲即使犯病时也会清醒吧。就像《山楂树之恋》里老三曾对静秋说:“只要一听到你名字,即便我一只脚踏进了坟墓,我也会把脚拔回来看看你。”

她的梦,几度破碎

那天,母亲坐在花坛边,端祥小花,笑嘻嘻地唱歌。一个40余岁的女子迟疑着走过来,“方老师,是您……”

一声“方老师”让我忆起母亲亮丽动人的青春。

她曾是受人仰慕、多才多艺的教师,既教语文和算术,也教音乐、美术和体育课。姥姥说,村里姑娘们要绣花,都是先拿布让母亲画。母亲最爱画蔷薇、菊花和牡丹。学生们说,方老师写一手漂亮文章。学生将她文章里的精彩句子抄下来,背到滚瓜烂熟。

这些都是我10岁以后,陆续听到的。自记事起,我就知道母亲是纺织厂女工,常上夜班,回家直喊累,总给我们训话。

父亲说,母亲生了我以后,为照顾家庭,调到离家近的纺织厂。母亲不喜欢这份工作,粗心的她经常弄出疵纱,被扣工分。这可能是她老皱着眉的缘故吧。

高考时,母亲坚持让我填某师范学院。她说出来的理由是:一位同学在该校当副校长,关键时刻会帮我。正是年轻气盛,我故意对着干,将志愿表大涂改。当某大学经济管理专业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我手中时,母亲气得直跺脚,我却有叛逆的快感。

我大二那年,纺织厂改制,45岁的母亲下岗办内退。她感慨:“当年的同事现在还是骨干教师呢。”我说:“人家还羡慕您早退休呢。”过了几年,她又念叨:“他们每月退休工资三千来元,我连人家零头都不够。”我回:“您现在又不缺钱。”母亲不吱声了。

母亲未患病前,我一直没认真去想过母亲的内心。她本希望女儿能延续她的梦,但我轻易给了她一击;直到晚年,她仍然放不下三尺讲台的心结,可没人理会她。现在,在她错乱的幻影里,不知是否还有那份执著?

母亲嗜花如命,为得一包花籽或移一棵花苗,她常会走很远的路。每天,她很早起床,给那些宝贝松土、锄草。那个时刻,她是最安静的,绝不唠叨我们不听话,不抱怨父亲不干家务。

我离婚后,母亲担心孙女无人照顾,毅然将乡下房子卖掉来城里。她攥着一生积蓄转悠了半个月,终于买下社科院一套80年代修建的小房子。没阳台,母亲只好在狭小的窗台种上牵牛花、金银花,但父亲嫌它们招惹蚊虫,扯掉了。

春天,女儿学校发了一包花籽,让孩子们观察种子生长。母亲每天都要去看空空的花盆好几次。一天上午,我正上班,母亲打来电话,惊喜的语调:“一点点乳白色的芽,从土里钻出来了!”正忙得焦头烂额,我很不友好:“就这事?”母亲讪讪地说:“是的,就这事。”

社科院小区里住的大都是退休干部,母亲自觉有差距,很少和他们来往。每天母亲独自蹲在花坛旁,观察那一株玫瑰、一朵山茶怎样经历四季。

而她的人生经历了怎样的春夏秋冬?除了她自己,我们都没有好好体会。

爱,一次次拒绝中无处安放

母亲着急我的个人问题。我并不拒绝新的爱情,也尝试着结交过一些人。但每次她问起,我都会不耐烦地回:“我就一个人过,怎么啦?你别管闲事了。”谁都听得出,这话里有无限怨气。

母亲可能以为我在怪罪她扼杀了初恋。其实不是。那男孩只是对我有点好感,我不会选择他。

是母亲当初对程过分热情,让我心有余恨。我觉得她太自私,只考虑到自己的感觉,根本没考虑那花言巧语的男人是否真适合我。我对母亲的怨,也源于她对我的冷漠。在我记忆里,她从没有抱过我、拉过我的手、摸过我的头,包括青春期的发育,她也从没和我讨论过。

我在跌跌撞撞中摸索着长大,也慢慢形成了冷漠、强硬的性格。我知道,最美的女人是温柔、贤惠、优雅,有着温和眼神和迷人微笑的。心向往之,可是,我做不到。

我平时很少去母亲家,偶尔去,母亲像过节般高兴,做很多菜,忙忙碌碌。每次临走,她都会准备很多水果、副食。我开口就是“不要”,但最后还是带上。不是她说服了我,而是我说服了自己,“明明这些东西是我需要,为什么不要?”

不仅是我,家人大都拒绝她。姥姥、父亲、大舅、妹妹。因为母亲脾气坏,爱唠叨,说话又不靠谱,大家就认为她是头发长见识短、没主意的乡下婆。直到她患病,我才醒悟:我们一次次拒绝,带给她多大的伤害。

有些事,永远不可能了。比如,和母亲回忆青春,回忆梦想,回忆满院子蔷薇花,她已基本失忆。我的愧疚也无法再表达。

但是我轻声呼唤,母亲一定能听到。有我在,母亲幻影的世界就不会孤单吧。而倔强多年、坚硬多年的我,也需要在母亲陪伴下,羽化成一个有着柔软的心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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