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享好友 舟舟文学首页 频道列表

母亲的脸面

2024-01-23 10:19330

怕给我丢脸

同事打电话要过来,母亲瞧瞧外面的天色说:“房间里闷,我出去走走吧!”

几次要带她参加同事的婚礼,一出门母亲就肚子痛。我回来时,她正抱着手机在刷《楚乔传》。

暑假里去看房,她临出门拿起零钱嘟囔:“要不我不去了吧?你去,我在家给你做饭。”

母亲总是这样,很怕给我丢脸。

我理解她,做了一辈子农民,皮肤黝黑,衣着简单,在这座陌生光鲜的城市,她会感觉到手足无措和自卑。

为了帮她消除这些不自在的情绪,我尽量每次出去都让她跟我在一起。

明亮的阳光,漂亮的人们,刚走进售楼处,她便开始缩手缩脚。没人问她,她就永远盯着地板,不说话,驼背、弓腰,看见人就生涩地笑。我扶着她的肩,试图给她足够的安全感。

售楼小姐妆容精致、眉眼漂亮,领着我们介绍新房的户型,母亲嘴里一直想说话,忍了很久后,终于轻轻地怯怯地问了一句:“房子是现浇的吗?”售楼小姐没好气地回答到:“现在哪里还有楼板房?”

母亲唯唯诺诺,脸上还挂着尴尬的笑。我对售楼小姐有点火大:“什么态度?”拉起母亲的手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走出售楼处,母亲忽然停住脚步,扯着我的手说:“孩儿,下次别再叫妈跟你一起出来了,妈会给你丢脸的。”听到这句话,我心里一阵酸楚,好半天才缓过劲从胸口挤出一句话:“妈,我现在的脸都是您给的,您怎么会给我丢脸呢?”

为我她曾拼命

还记得我上大学那年,家中积蓄皆空,她愁得睡不着觉。

40多岁的她托人找关系进了工廠,工厂那边的活儿不敢耽误,家中的农活她也没有放下。

夜黑如墨,蚊蝇成群,灯火灼灼。她戴着矿灯,一步一脚地在农田里打药水,时常一不小心就陷在淤泥里,使劲一拔,就会摔倒在秧田里。早晨四五点钟即起,喂鸡喂鸭,起灶烧饭。

邻居们总笑着问她为什么那么拼?

她说:“孩儿念了学,就要帮他念完,可不能中途废掉,扛锄头的活儿这辈子我不能让他沾。”

那几年,她起早贪黑,没日没夜,从不抱怨。我看着心疼,大学家教的钱拿给母亲让她别那么拼,歇一歇。她摆摆手:“大学花销大,你挣的钱你自己留着,吃好点,穿好点,别让别人看不起,妈妈没事的。”说着她摸摸我的头:“给你挣,妈妈长脸,有奔头!”

那几年,她老了不止10岁。

对母亲发火

可是等我长大有了出息之后,对日渐衰老、不断啰嗦、越来越迟钝的母亲,有时也会丧失耐心。

比如,教了母亲两三遍一些家电怎么用,她还是一头雾水。有次我在睡觉,她过来碰碰我的背:“那个到底怎么开?”我正睡觉,被打扰的气愤中声音巨大:“不就摁旁边那个钮吗,都说了多少遍了?”

寂静,不寻常的寂静。

我感到不安,坐起身,看见母亲在掉眼泪,她躬着背坐在床沿上,没有声音,没有抽泣,安静地大颗大颗地掉眼泪。

庞大的负疚感笼罩着我,也许是少年爱面子的心性,也许是不习惯向父母张口低头,那句道歉哽在我的喉咙里,像颗巨大的炸弹,我的心四分五裂,我的嘴却还是没动。

我又躺下,假装睡觉,然后听到母亲去厨房窸窸窣窣的声响。过了好久,她站到我床边轻声说:“孩儿,饭好了,起来吃了再睡。”听见母亲的话,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,我蒙起被子,不想让母亲看到我流泪的样子。

她沉默,过了一会儿说:“孩儿啊,你要体谅妈妈,人老了,记性也不好了。”

是啊,母亲老了,她经常咳嗽,已经干不了重活;这几年头发迅疾地脱落,仅剩的薄薄一层,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银丝;她的耳朵已经不大灵敏,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;她总是感叹:“我到了年纪,估计得跟你外婆一样,变成一个聋子了。”

我擦干眼泪,掀开被子,看到母亲额头上的白发最近又添了不少,又是一阵鼻酸。我知道我从来都不完美,会暴躁、会愤怒、会发火;母亲也不再像我儿时那样无坚不摧,会怯懦、会软弱、会流泪。我们都是对方的软肋。

最后的体面

母亲待不惯大城市,总是住一段时间就会闹着回农村老家;可是回了老家后,过不了多久,她又会想儿子,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要来看我。我总劝老人家,不要那么折腾,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不好吗?她总说老家也有她想见的人。

这个冬天,我妈又从老家来看我了。自打我工作后,已经数不清这是母亲第几次不远千里来这座城市看我。

可是,无论她来多少次,她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,很落寞。听见走廊的脚步声,她早早地就开了门,乐呵呵地在那里迎着我,仿佛我回家是个盛大的节日。早上不到10点,就给我打电话:“你啥时候回来吃饭啊?”

“妈,现在还不到10点,还没下班呢!”

电话里她有些失望:“哦哦,妈妈老糊涂了。”

她眼巴巴地看着我离开,又眼巴巴地望着我回来,时间一分一秒地数着过。

住在这座城市,我的母亲像个受惊的小动物,充满了恐惧。她恐惧汽车,特别是她的儿子被撞后。她恐惧商店:“这儿的东西怎么这么贵?”她恐惧各种电器:“孩儿,离开家,电器插头都拔了哈,那玩意会起火。”

恐惧之后,她也想迎合,她想融入这座陌生的城市。听着周围人流畅的普通话,她会翘起舌尖模仿,发出的是一种极其生硬蹩脚的农村普通话,非常刺耳。母亲面对城市里的公权力人员,会不自觉地发出这种声音。

前些天,陪她去存钱,她很紧张,翘起舌尖说了一句:“存钱。”

营业员很困惑,回了一句:“什么?”她更紧张了,手在抖。

我轻轻地握着她的手,对着营业员清晰地重复了她的话。她很开心,笑得像个孩子,我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和神态里流露出的安心。深知母亲老了,而作为孩子的我,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体面和后盾。

反对 0
举报 0
收藏 0
打赏 0
怕穿皮鞋的母亲
1印象中,母亲从没穿过皮鞋,她说穿上就怕,皮鞋太硬,磨脚,哪有自己缝制的布鞋穿着舒服呢?记得那年第一次领工资,1000元,钱一到手,就毫不犹豫拿出300元为母亲买了一双皮鞋。拿回家,本以为母亲会非常欢喜,没想到她把鞋子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遍,

0评论2024-01-2596

父亲母亲
父亲是个木匠。十八岁时,父亲拿到大学通知书,在村边的小河旁边哭了整整一下午,然后擦干眼泪,把大学通知书折成豆腐干,放在自己贴身的汗衫口袋里,向着小河对面的大山猛喊几嗓,谁知,大山的回应又把他的眼泪催了出来。十八岁的父亲,从此承担起照顾多病的

0评论2024-01-25172

我替你记忆一切
2009年春节,我们全家在北京团聚,有一天,热热闹闹一家人坐在一辆商务车上出行,我弟弟充当司机,妈妈突然扯扯我的衣袖,小声问道:“坐在你弟弟旁边的那个孩子是谁呀?”我一下子愣住了,手脚冰凉。那是我弟弟的孩子,她嫡亲的、唯一的孙女。就跟闹着玩

0评论2024-01-25173

父母面前,请放下手机
作家陌罂曾经写过一篇很好的散文《躺在母亲身边》——文中的母亲病了,女儿在医院里陪床。母亲长期病着,她自己不当回事,大家也就都跟着不当回事,偶尔还会埋怨母亲,这时的母亲感觉无措,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事情。就算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亲爱的女儿就在身旁

0评论2024-01-25105

父母老了,别让我们的爱迟到
没人愿意父母老去,但谁都阻止不了这天到来。很多子女都认为,尽孝好像不用着急,父母会一直等在那里。然而,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”,恰恰是这种不着急,让我们忽略了岁月正在一点点侵蚀父母的年华。毕淑敏在文章《孝心无价》中说:“我相信每一

0评论2024-01-25175

陪着父母去旅行
我带着父母还有孩子,去了离家1000公里以外的厦门。丈夫特地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,希望我父母能住得更舒适一些。但是第二天早上,敲开隔壁他们的门,他俩抢着跟我抱怨,说一夜没有睡安稳。我吃惊:“为什么?”父亲说,床头灯怎么也关不上,晚上太刺眼了,

0评论2024-01-25105

别偷走父母的快乐
主持人马东讲起这样一件事:他的母亲喜欢看电视购物,她买了一款“欧洲皇室定制”的包包,说是原价近两万块钱,她只花了九百多就买下了,觉得捡了个大便宜,非常高兴。马东知道母亲上当了,却对母亲说:“这包真漂亮!”马东清楚,母亲一个人生活,除了看电视

0评论2024-01-25168

最美味的早餐
记忆中很多年,家里每天的早餐都是一样的:鸡蛋面条。从来没有更换过。鸡蛋就是普通鸡蛋,面条是外面买的成把的挂面。不粗不细的那种。母亲似乎只会做这一种早餐,葱花爆锅,放入水,水开了以后放入挂面,再打进去整鸡蛋,鸡蛋不多不少,一人一个。小时候,不

0评论2024-01-25178

父亲的花
父亲第一次养花。说是花,其实是草。品种很简单,不是昂着头展开心形绿叶的绿萝,就是白绿掺雜、垂下细细尖尖茎叶的吊兰。养它们的初衷,也不是陶冶情趣、美化房屋,而是为了让它们吸收屋里的甲醛。这些花是物业公司给我们送来的,一个漂亮的工作人员说:“吸

0评论2024-01-2585

台风中的父亲
一晚上10点,中风出院的父亲回到家。远远近近的亲戚们第一时间前来探望,每个人都说着自认为能安慰父亲的话,几个女亲戚一进门就抱着父亲哭。父亲倒是很淡然,一副無所谓的样子:“这不是回来了嘛,哭什么?”折腾到凌晨1点多,人潮终于散去,父亲这才露出

0评论2024-01-258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