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龄父亲与岁月做着最后的抗争,无奈器官功能衰退,身体每况愈下。母亲见面就跟我唠叨起来,说父亲白天也不到外面溜达,一躺在摇椅上,就呼呼大睡。半夜却将灯开得通亮,哼哼唧唧地磨人,真是前世欠了他的。
母亲这里还没唠叨完,那里老父亲叫开了。母亲边走边说:“几天没屙了,肯定又拉了一身。”我随母亲进了房间。果然如此。父亲大声责怪着母亲来得不及时,母亲不做一声,将父亲的裤子脱下,将床边早准备好的水倒在盆里,帮父亲擦洗,又帮他换上干爽的衣服。母亲做得麻利熟练,让我插不上手,最后她还在房间里洒上花露水。我心里想,还有谁比结发老伴服侍得更细心周到呢?
其实母亲的性格是极其强悍的。儿时的一幕幕总萦上我心头:强壮得如一头牛的父亲,因戴着“右派”帽子,卑微劳作,时常受别人欺负,好强的母亲凭自己根正苗红的出身,想着法子护着父亲。她只能“敲山震虎”,明里呵斥父亲,暗里震慑着他人,好让别人知道她那不能惹的“辣子”性格。久而久之,别人收敛了不少,父亲也习惯了寡言少语、随遇而安的生活。
可如今,父亲的生命在慢慢流逝,脾气却上来了,而母亲一改强势,依顺着父亲,默默地守着风烛残年的他。
“素时锦爱”这四个字跳进了我的脑际。
平常的日子,爱伴行其中,悄无声息,只有生活的异动,才让人感受到这份锦爱。
我与妻结婚二十多年,一路走来,磕磕绊绊,有时为事争论,针尖对麦芒,互不相让,彼时面目不乏狰狞,言语不乏恶毒,总是将对方深深伤害。此时,爱就像一个偷懒的家伙遁了形,不知躲在何处逍遥。可就在我生病住院时,妻子一下子变得与往日不同,她始终陪在左右,从她焦急的神情中,我读出了她的深深担心和爱意。尤其在做切片深度检查时,妻像被人抽了脊梁骨一样,一下子瘫了。在等待的日子里,妻惴惴不安,日渐消瘦。当第三天我被上苍“大赦”时,她竟喜极而泣。这样的过山车似的心理折磨,让我和妻子似乎也明白了许多。
事后妻对我说,平时不觉得,吵吵闹闹的,总认为幸福是跑不了的。一旦幸福摇摇欲坠时,才感觉你在我生命中是如此重要。我对妻说,这就是一种素时锦爱。
爱,潜行在清素的日子里,常常让人忽略它的存在,即使对爱有着温暖的回忆,也总少了那么一点怦然心动。爱若无形,心乏灵敏。可在不寻常的日子里,爱是那么光彩照人,是那么如花似锦,让人不禁陶醉。吾之素年,谁予锦时;吾之素时,谁予锦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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