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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哥种树

2024-01-22 00:36470

五哥是个好人,种不来庄稼,只晓得种树。什么树都种,他种的树长得又快又好,可都种到三十多岁了,也没能种上个媳妇。

没想到时来运转,过了年刚开春,突然有人要给五哥来做媒,更让人没想到的是,女方居然是村上朱大户的女儿朱小梨,人长得俊,又聪明。大家都想不通,朱大户是个坏心眼的人,对佃户心狠手毒,可现在怎么吃错了药,竟要把自己如花的女儿往穷坑里推。

下午,媒人带小梨过来了,五哥的父亲不相信这事是真的,没让媒人进家,只招呼客人在屋前坐,客人不坐。小梨大大方方地说,阿伯,我想到你家院子里看一看。

五哥父亲说:“院子里有什么好看的,尽是鸡屎。”

媒人说:“小梨就是想看看你家五哥在院子里栽了什么树。”

五哥父亲显得很紧张,说:“五哥栽什么树,你们在门口看一看不就知道了,还要到院子里看?”

媒人说:“我想这也是,可就是小梨想看,女孩儿家,好新鲜……”

五哥父亲坚持不让看。这时,五哥扛着锹回来了,见到小梨,嬉嬉笑。媒人说:“五哥,小梨好不好?”五哥说:“小梨好……”说罢放下锹,他的锹因为种树,总是雪亮雪亮的,直晃眼。

媒人说:“小梨想到你家院子里看看你栽了什么树,然后就可以到你家做你的媳妇,你把院门开开。”

五哥高兴得口水都流下来了,就要开院门。

父亲连忙走过来,说:“五哥,院子外人是不能看的,你怎么忘记啦。”

五哥忍了一下,就停下了。

媒人说:“你要是不开门,小梨可就不高兴了。”

“小梨不高兴我也不开门,我听我爸的。”

媒人知道这下没戏了,只好带着小梨回来。

朱大户感到大失脸面,本来嫁女是假,也就是想看一眼五哥那院子里栽的什么树,谁知树没看到,笑柄倒是落下了。但还是不甘心,晚上,他搬了个梯子,架在五哥家的院墙上,倒要看看五哥家的院子里到底栽了一棵什么样神奇的树。

原来他早听说了,五哥在一个濛濛月夜遇到了一位白眉毛的老神仙,是树神,树神跟五哥说:“你种了这么多年的树,连个媳妇也没讨着,我感谢你还要报答你,给你一棵神树秧子,栽下了,它结什么你就种什么,保证你家年年都是好年成,顿顿都有大米饭吃。还能娶上一个俊媳妇。但你一定要把它栽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。”

五哥听着就嘿嘿笑了。

五哥就把这棵神奇的树种在自家院子里,树很快就长到屋檐那么高了,一到春,那树最先开花,五哥跟父亲边看边乐,那花朵像稻穗,五哥家就种稻子,那花朵像玉米,五哥父亲就种玉米,要是像小麦呢,当然就种小麦了……就是别人家颗粒无收,五哥家种出来的粮食也一定会有好收成。

穷哥们最怕就是收成不好,见五哥家庄稼长得出彩,就来讨教,五哥见大家都是穷哥们,也不瞒他们,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了他家院子里有棵神奇的树,这树可以让五哥家每年种什么就能收什么。此后,村人就跟着五哥家种庄稼。大家就像联络好了一样,就是不跟朱大户说。朱大户可气坏了。想出一个嫁女的招儿也不管用,只好乘着夜晚到五哥家的院墙后边来偷看,以为这样多少总能看出点眉目来。

可是,五哥虽然没长什么心眼,五哥父亲却是个精明人,他将院墙垒得老高,梯子哪能够得上。朱大户好不容易爬到梯子顶,还差老大一截呢,想再往上蹭一点,没想一下就摔了下来,腿也摔折了。

你想他心里那个气吧。

他躺在床上直哼,对女儿说:“眼看就要下种了,你到五哥家的地里去瞅瞅,看他家今年种什么?”

女儿回来时,高兴地跟父亲说:“五哥家今年种的是高梁。”接着,她就将从五哥家地里刨出来的高梁种子给父亲看,父亲说:“快叫所有长工佃户今年都给我种高梁。”他躺在床上做着丰收梦,等到他的高梁种子下了地,一场雨下来后,他才发现别人家的地里长出来的都是紫荞麦,他想改种都来不及了。

看着朱大户家受骗没得收成,大家伙心里才解恨哩。

朱大户再一次狠下了心,一定要把女儿嫁给五哥作为幌子,来看一看那院子里的树,看准了自己家也种一棵。他不信五哥会看不上小梨,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,只要五哥的父亲不在家,这事就比较好办。

他再次打发媒人上五哥家求婚,可事情却突然又有了变化,村人都在传说,五哥家的神奇树今年不知开了什么花,大家都看不懂,既不是稻子,也不是麦子,更不像是高梁……看上去有的像油瓶子,有的像洋蜡笔,有的又像轮盘子……这下,大家都没主意了,不知道今年到底应该种什么。

朱大户听了心里真高兴,想你穷鬼也有今日,幸亏迟走半步,媒人要是到了五哥家,可就又丢尽老脸了。

就在大家这么一忽楞之间,日本人就从大堰庄那边打过来了,大家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这棵神奇树早有预料,鬼子会打过来,它什么都不结,专门结枪炮子弹。

枪炮一响,早有些人就开始逃难,拖儿带女的。有人就去通知五哥家,让五哥一家尽早离开村子,等到大难临头,就什么都迟了。

朱大户本来也想早点逃难,转念一想,大家都走了,何不趁机将五哥家的神奇树给移到自家院里来。迟一点逃有什么要紧,哪有那么巧,正好就碰上鬼子?

他让小梨跟逃难的队伍先走一步,又担心那神树太大,自己一个人连挖带搬,搞不动,又不放心别人凑手,想来想去,就让小梨留下来做个帮手。

他悄悄地盯着五哥家,见到五哥一家锁门离开了,村里也没有人了,他这才和女儿摸进了五哥家。

小梨虽然是朱大户的掌上明珠,但劳起动来也是一把好手。她帮父亲挖树,心里还想:“哼,你五哥不是不让我进院子看树吗,等把树移到我家,我也不让你进我家的院子,那时,一个村里只看我家收成,让你们也尝尝收不到庄稼的苦处。”

正想着,锄头一声脆响,好像碰到什么容器了。朱大户拂开土层,见是一只大缸,揭开盖子,里边全是黄澄澄的稻谷。他高兴极了,才知道五哥一家临逃时将家里的稻谷埋在了神树下。而且不只一口大缸,有好几只,还有坛坛罐罐的,都装满了粮食,这下,朱大户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。

真是天赐财运,他和女儿就将粮食死劲往袋里扒,眼都笑弯了。两人正要往家抬的时候,突然一声大喝:“放下!”

朱大户打了一个激灵,抬头见是五哥,就腆着脸说:“五哥,我这是给你在拾掇哩。”

没想五哥后面还跟着他的父亲,五哥父亲笑着说:“真是麻烦你了,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埋下去的,怕给日本人抢去,谁知你们比日本人来得还及时。我早知道你们会来这一手,不杀个回马枪,这粮就变成你们家的了。”

小梨说:“老伯,是我们错了。都怪你家那棵神树,让我们家老收不到粮,我爸才起了这么个心。我们把这粮食再埋下去就是了。树也不挖了……”

五哥看着小梨,见她一身都是汗,怪心疼的,就说:“你带你爸走吧,粮食我来埋。”

五哥父亲可不是那么好对付:“走?没那么便宜!再说动了我的粮食倒也罢了,问题是你动了我家的神树,要是这神树不再显灵了,你们怎么赔我?”

朱大户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,现在是又急又臊,指着树说:“我以为是什么神树,也不过就是民间传说的五谷树,这树我没见过,但听说过,虽然很金贵,也绝不是没有第二棵,你不要这么神神道道的。”

五哥父亲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不管是什么树,只要是神仙给的,就是神树!你平时耀武扬威,现在你做了丑事,我要抓你到乡亲们那里去说理。”

说着,他举起了五哥平时种树用的那把雪亮的大锹。

五哥见状,连忙过来护住了小梨。

朱大户只好装孬,指着小梨跟五哥父亲说:“好歹,你收了这门儿媳妇,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,你家的粮也就是我家的粮……”

他这样说,是指望五哥父亲就会放过他。

五哥父亲说:“谁不知你使的美人计?我家儿子没福消受你家的宝贝女儿。”

正吵着,突然听到“啪啪”两声枪响,四人同时吓了一颤。

从门缝往外看,有两个日本兵端着枪走过来了,好像是打前站的,大部队还在远远的山坳里,头盔在太阳下闪闪发光……

大伙不再吵了,都吓傻了,五哥更傻,空着两手呵呵笑着。

那两日本兵推门进来了,一见小梨,哇哇大叫,其中一人把枪栓一拉,就把三个大男人牢牢抵住,另一个放下枪,过来就抓住了小梨,小梨吓得脸色灰白,身子直抖……

一直呵呵笑着的五哥不再笑了,就在小梨一声尖叫的同时,他弯下腰,抓起一样东西,风快的一抡手,一道白光闪过,那持枪逼迫的鬼子便倒了下去,血溅黄土。另一个一见情势不妙,放下小梨,准备要跑,那一道白光“嗖”的跟了过去,那鬼子还没跑上两步,便栽倒在地……

什么白光呵,那是五哥平时种树用的大锹,被他磨得一片雪亮!现在它已经变成了红色。

这回大家就拼命跑吧,再不跑那鬼子的大部队就过来了。可是小梨哪里跑得动,五哥就背着她,领着两个老人跑。跑着跑着,五哥感到脖子上有热热的雨水落下,抬头看天,可哪是雨水呵,那是小梨的泪水。

小梨说:“五哥,逃难回来,我就嫁给你,中啵……”

五哥呵呵笑着:“中,我俩一块种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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